怪谈·春精（超级制霸）
*都市怪谈系列短篇*不恐怖*讲爱情*
*私设*OOC*勿上升真主*无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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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圣德里精灵】
*
//、圣德里//
传说的东西都是虚构的，譬如天使，譬如吸血鬼，譬如神魔鬼怪，都是人类的构想，付诸寄托，有希望也有恐惧。
精灵嘛……也是如此吧。
余晖下，他坐在这座被遗弃的教堂前，周身满是荒草丛花，几只野蜂在远处低鸣飞舞，和熙温风贴颊而过，缭乱了教堂旁古树上的一整个世纪的梦。
教堂前破旧的精灵雕像缺了一边翅膀，他捏笔勾勒线条，画板上的精灵却得以振翅翱翔，轻吟起温柔的曲调。
——“I wish you bluebirds in the spring.”
——“To give your heart a song to sing.”
——“And then a kiss but more than this.”
——“I wish you love.”
远处少年稚嫩低沉的声调轻唱着歌曲，自废墟里传出，空旷神秘。
林彦俊手中的画笔骤然顿住，抬头再看向教堂，歌声仍未中断。
——“And in July a lemonade.”
——“to cool you in some leafy glade.”
——“I wish you health and more than wealth.”
——“I wish you love.”
原来不是幻听，是真的有人在那座废墟里唱歌。
他自杂草中起身，徒步走向被世人遗忘的天堂。
陈旧剥落的石壁中，一身白衣长裤的少年盘腿坐在石桌上，仰头看着无瓦遮蔽的天空，圣洁宁静，融化在镀上金色的废墟里与之混为一体。
脚下的瓦片踩出声响，少年的歌声戛然而止，单眼皮下一双黝黑的眼眸与他相视而上，接着唇角一扬，弯弯两轮新月徒然升起。
「圣德里的精灵与其他地方的精灵不同。」
酒吧里微醺的华裔老板娘捏着啤酒杯，单手撑着下巴看向墙上的精灵画像，「自从圣德里教堂荒芜后，精灵的翅膀不知道为什么被折断，那时候小镇上就有传闻，那些游客来到这里会被精灵给缠上，如果不带它离开，它就会杀了你。」
「很可怕吧？精灵会杀人，我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前几年确实有一个游客死在了圣德里教堂前。」
「虽然只是传闻，不过那个地方你还是不要靠近比较好，中国不是有句俗语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吗？」
老板娘的话早已被他抛诸脑后，神秘恐怖的圣德里教堂不过是一座安静荒废的天堂，无人打扰，是作画的好地方。
而且，好像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
盘坐在石桌上的少年黑发柔顺，厚实的刘海被偷溜进石壁缝隙里的春风拂乱，笑的无比灿烂，“你是中国人？”
“你也是？”林彦俊稍稍有点惊喜。
这座镇子位于西班牙南部，虽然小镇上不缺黄皮肤黑头发的华裔，但能说一嘴流利的英语与中文的华裔，除了酒吧老板娘与旅馆的两个老板外，就只有在便利店打工的另一位中国男孩。
“是啊，很亲切吧？”
少年双手抓住膝盖，稍稍倾斜身子问道：“你的家乡漂亮吗？那里好玩吗？”
“当然漂亮。”
辞掉工作后的第五十二天，林彦俊毫不犹豫的回答了对方。
水泥都市繁杂冰冷，日复一复的机械工作让他喘不过气，烦闷压抑在胸腔，他选择辞去众人羡慕的设计师身份，背上画匣流浪异国他乡。
可惜异国再美，始终比不了台南家乡老旧又熟悉的风景。
“我的家乡也很漂亮。”少年两颊的笑容缓缓隐藏，眼神黯淡。
“那你的家乡在哪里？”
林彦俊抬腿走近，这才发现少年身下的并不是石桌，而是早已倒塌断裂的石柱一端。
“我的家乡……”
为什么记不起来了？
少年微微蹙眉，沉思了近半分钟后突然抬头看向他，认真说道：“我叫陈立农，你可以……带我离开吗？”
//、失忆的少年//
小镇上唯一的警局早已闭门，别说警局，在这节奏缓慢的小地方，夕阳落下的时候就是大多数的商店打烊的时间。
当然，除了小镇上那间唯一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以外。
便利店的老板是中国人，林彦俊并未见过，倒是上夜班的中国男孩与人十分自来熟。他跟便利店打工的男孩见过三次面，知道对方名字叫范丞丞。
范丞丞说这家店的老板姓王，与林彦俊一样突然决定去外面散心旅游，这一走就走了快三个月，整个店子交给他与白班的同事打理，怪累的。
林彦俊领着陈立农进入便利店时，范丞丞正在与白班的金发妇女交谈着什么，他听不懂本地方言，但从两人的神情中能看出应该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想吃什么就拿什么吧。”
他拍了拍陈立农的肩膀，看着白衣少年若有所思的走进货柜之间，随即又转向收银台。
金发妇女耸了耸肩，将钥匙放在桌上便离开了，范丞丞无力的叹了口气，抬头冲着林彦俊打起招呼：“晚上好，这几天白天店里要打烊了，莎拉的孩子生了病，我也没办法二十四小时都守着。”
范丞丞的眼里尽是疲惫，林彦俊曾经问过他，这里无亲无故，为什么还选择留在圣德里？
「其实我也是四处旅行来到这里的，很意外就认识了同样喜欢四处旅行的他。」
「他很喜欢这里，为了圣德里他放下了自己的背包，还开了这家便利店。」
「因为喜欢的人在这里啊，不算是无亲无故。」
「他在哪里，我就把哪里当成家吧。」
一头火红短发又喜欢嘎嘎大笑的男孩，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那个从未谋面的王姓老板也有自己的故事，当然林彦俊也不例外，只是……
他侧头看向在认真挑选零食的陈立农，刚才从教堂回到小镇的路上，少年对自己的询问皆是摇头说不清楚。
警局的人已经下班，林彦俊想到便利店的范丞丞在圣德里呆了快一年，于是领着看似失忆的陈立农来到这里。
“你认识他吗？”
林彦俊伸手指向货架前的少年。
范丞丞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很快摇了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奇怪，圣德里小镇并不大，连在这里生活一年的人都没见过陈立农，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
“他怎么了？”范丞丞将桌面上的钥匙收回抽屉，抬头时看见林彦俊一脸愁容，便忍不住开口问了起来。
“我刚在教堂那边画画，听见他在里面唱歌……”
“你去教堂了？”
范丞丞打断了林彦俊，神情瞬间转换，“疯了吧你？不要命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
“怎么不是重点？圣德里的精灵专找游客，你应该听说了吧？如果你不带精灵离开，它就会杀了你！”
“……他不是精灵。”
林彦俊无奈的摇头又指向陈立农，“你看过哪个精灵长得跟人类一样吗？”
“那你见过精灵吗？”范丞丞的目光也移到陈立农身上，“没有人见过的东西，谁也不知道会长什么样。”
林彦俊开始动摇了，范丞丞说的没错。
就像身为设计师，想象力与创造力便是一切，他可以把兔子设计成纯洁无瑕的少年，也可以把兔子设计成咬着萝卜的不良混混。
而精灵也可以是很多种形态，并非只是单一的‘彼得潘’形象。
//、可爱的少年//
陈立农在便利店选了快半个小时，最终抱着一盒草莓牛奶与一板巧克力来到收银台。
临走时，范丞丞的眼神示意林彦俊小心一些，身为男人的他暗中比了个‘OK’的手势，随后便带着陈立农离开便利店回到了旅馆里。
圣德里的旅游业一直不冷不热，小镇上统共就四家旅馆，为了交流方便，林彦俊选择了由两个华裔老板经营的旅馆。
旅馆名字是西班牙文，大老板朱正廷曾翻译说是‘回到家里’的意思，小老板黄明昊则是边玩手机边笑话‘太土了’。
其实这间旅馆更像是国内的民宿，每天老板与员工用餐的时间，则是客人们可以用餐的时间。
大家可以坐在像客厅的大堂里围成一团，一边吃饭一边分享趣事；也可以让服务员将餐点送去房间，独自一人享受旅行恬静的时光。
林彦俊不是个爱热闹的人，但每次两个老板都会锲而不舍的邀请他来大堂一起用餐。
此时正是用晚餐的时间，大堂里的两个圆桌快要围满，朱正廷听见脚步声，开始起身热情招呼：“林先生，一起吃晚饭吧？”
林彦俊看了眼身边的陈立农，摇摇头礼貌笑道：“不用了，能不能麻烦你们送两份晚餐到我房间？”
两份。
朱正廷这才注意到林先生身后缓缓靠近的少年，按理说客人的私事他不该多管，但这位林先生左看右看也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林先生，我们这可是正经的旅馆。”
小老板黄明昊放下手机，也起身来到了林彦俊面前，“带朋友入住是没问题，但搞一夜情就……”
朱正廷轻咳一声打断了黄明昊的话：“我们没有歧视同性恋的意思，只是……”
“他是我朋友。”
林彦俊有些哭笑不得，他与陈立农认识还未超过六个小时，连朋友都算不上，不过与其让别人误会，还不如编个身份让大家都没那么尴尬，“前几天就说要来圣德里，今天下午刚到。”
“不好意思，是我们误会了。”
朱正廷立马打圆场，还顺势用手肘捅了一把黄明昊的肚子，“两份晚餐，马上送到。”
大堂里的外国人听不懂中文，大家仍在吃饭闲聊，林彦俊领着陈立农上楼回房，而正在揉肚子的黄明昊却目光一直追随着陈立农的后背。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便转身唤来负责餐点的员工吩咐准备两份餐点送去3701号房。
餐点很快送到3701号房。
两份七分熟牛排，两份柠檬椒盐蔬菜，两份奶油玉米浓汤与一瓶果味餐前酒。
林彦俊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年细嚼慢咽，心想精灵大概不会吃人类的东西，心中的疑虑稍稍退却几分。
陈立农用餐时很安静，但表情却十分丰富。
少年时而皱眉，时而瞪眼，偶尔还微微点头，惹的林彦俊忍不住轻笑着打破沉寂：“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真好吃。”陈立农认真回答，“但是……又好像不是那么好吃。”
“那到底好不好吃？”
“不知道。”
看来问什么都是不知道了，林彦俊失笑，将盘子里最后一块牛排塞进嘴里：“我去洗澡，你吃完就别管了，等我出来后我再送去楼下。”
少年乖巧点头，继续低头认真切牛排。
林彦俊起身拿好衣服，临进浴室前看见陈立农握着酒杯抿下一口，眉头皱皱鼻头也皱皱，模样煞是可爱。
他不知觉露出笑意，这一瞬间便觉得，哪怕陈立农真的是精灵，也该是个可爱无害的精灵。
传说嘛，总是胡编乱造用来哄骗无知的凡人，真相到底如何，早已无人去追溯。
//、没安全感的少年//
他从浴室出来后，陈立农已经躺下。
不，是躺在了地毯上，而不是床上。
少年黑黝黝的眼珠盯着天花板，神情有些忧伤，林彦俊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走过去将人从地毯上拉起。
“地毯很脏的，你要是困了，就去洗澡上床睡觉吧。”
屋子里只有一张双人大床，林彦俊在浴室里洗了一个小时，终于劝服自己与陌生人同床一夜，明天，明天一大早他就把陈立农送去警局。
“你是不是想把我送走？”
陈立农唇角下垂，瞥了一眼双人床，郁郁寡欢起来，“……可是你明明答应了我，要带我离开的。”
“你什么都不记得，我担心你的家人会着急。”
林彦俊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则是他不可能带着一个陌生人四处去旅行，更不可能带一个陌生人回到国内。
“你在撒谎，你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看着我。”比起能传达信息的嘴巴，少年似乎更坚信从眼睛里看到的事实。
“我没有骗你。”林彦俊与少年对视，“捡到失物都会第一时间送去警局对不对？不然原主人会有多担心？”
“可是……”
陈立农蹙眉撅嘴，低下眼眸一手揪起地毯上的细绒，“……我没地方可以去，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归属没有目的地，我只想跟你一起离开。”
“……”
怎么会有人没有归属，没有目的地呢？难不成是离家出走了吗？
“不然你来做我的主人吧？”
少年歪头突然舒缓开眉头，开心的小小情绪攀上面容，拽住林彦俊的胳膊笑道：“这样就不用去警局，也不会有人担心啦！”
林彦俊愕然，觉得这家伙怎么有些傻傻的？
“主人，带我一起离开吧？”
这就叫上‘主人’了？？？
“呃，不要叫我主人。”
如果被别人听到，特别是被旅馆的那两个大小老板听到，一定又要误会他了，“叫我……叫我彦俊，或者阿俊都可以，千万不要叫我主人。”毕竟在外称他们两人是朋友，让朋友称呼自己‘林先生’又会显得太过生分。
“你也可以叫我农农，大家都是这样叫我的。”
“大家？”
林彦俊捕捉到了重点，伺机想摸清楚底细，“家人？还是朋友？”
“……我不知道诶。”
陈立农的回答果然还是这句话，林彦俊叹气，起身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套宽松的运动服塞给对方，“去洗澡吧。”
“谢谢阿俊！”
少年转身去了浴室，里面淋浴声响起时，林彦俊便动手开始收拾桌上的餐具。
桌上还有一盒空了的草莓牛奶，房间的黑笔放在一旁，他拿起空盒子，发现包装上的卡通人物被画上了墨镜与刀疤，看起来痞酷痞酷的。
这家伙……怎么那么可爱啊？
杀人的精灵才不会这么可爱吧？果然是范丞丞想多了，陈立农……陈立农就算是精灵，也一定不会杀人。
送完餐具，林彦俊在楼下吸烟室抽了两根烟，这期间他思索了明早要不要送小家伙回警局的事情。
后天上午他就要启程离开圣德里，如果明天无法解决陈立农的去处，那后天的车票一定要报废了。
倒不是车票有多重要，只是一张车票无法同时带着两个人离开，而且陈立农什么也不记得，如果他随随便便带走一个大活人，要是被追究起责任，他该如何解释呢？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明天要将人带去警局。
回到房间，陈立农已经洗完换上运动服坐在床边，林彦俊绕过床尾，这才发现对方正握着自己离开圣德里的车票在发呆。
“只有一张欸。”
少年抬头看了过来，眼里挂着失落与不安，“阿俊要一个人离开吗？”
“这是昨天就买的。”
他习惯将车票之类的压在酒店床头柜的台灯下，现在突然被看到，心里反倒有些惊慌失措起来，“我今天才遇到你啊，对不对？”
陈立农眨了眨眼睛，消化不了。
时间对他来说是弹指即瞬的存在，一天也好，两年也好，都是毫无意义。
//、看星星的少年//
身边的人一直睁眼睛看着天花板，林彦俊侧头看了好几次，那家伙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神情与刚才躺在地毯上一样哀愁失落。
“你在看什么？”
他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看星星啊，我每晚都这样。”
“这里看不到星星啦。”
只有光秃秃的一片白顶，连个装饰的星星也没有。
“没有星星我睡不着。”
陈立农垂下眼睑，缓缓说道：“阿俊知不知道没有归属的感觉？特别是天黑后，如果连唯一的星星也没有了，就很容易跟游魂一样失去信仰。”
“我很害怕失去信仰，也很害怕不能离开这里。”
“所以阿俊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陈立农的声音逐渐变小，林彦俊微微皱眉伸手抚上了对方的胸口，试图想拨开最后一团迷雾。
……有心跳，体温也正常，果然是范丞丞想多了。
身旁的人学着他的动作也覆上自己的胸口，两个人抵着对方的心脏四目相接，气氛不知不觉变的静怡安宁。
不管时代如何变化，人们总需要信仰支撑自己，在混杂诡变的社会里有目的的活下去；而归属，可能是孤夜大海里指引回家的塔光，也有可能是下班后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但这两样都是无形无态的念想，在截止今晚过去的生命里，林彦俊信仰便是自己，归属也是他自己。
只是掌心中顽跳的心脏隔着皮肉炙热生温，胸腔中渐渐涌起暖意被莫名填满，满到呼吸也忽然变的急促，他突然也想为自己找寻一个信仰与归属。
就那么一瞬间的动摇。
……他想带着陈立农离开。
当然也只是一瞬间罢了，林彦俊为自己荒唐的想法感到自责，收回手臂翻身躺好。
“早点睡吧。”
“晚安阿俊。”
少年轻声的道了句晚安，伸出食指悄悄触碰在他后背，寻找到了一丝归属感。
原来两颗跳动的心靠在一起，比凝望无尽的夜空让人更安心。
//、唱歌的少年//
不知道是林彦俊倒霉还是陈立农幸运，第二天周日，警局依旧大门紧闭。
圣德里的周日不止警局关门，就连街上一半的店铺也没有开门营业，这个镇子太懒散了，一点也不像书上写的那般曾是罗马帝国早期重要的城池之一。
林彦俊惯性晃去便利店，看着落锁的大门，他才骤然想起昨天范丞丞说过白天不营业的话。
无奈之下，他带着陈立农去了小镇中心广场，那附近有几家不错的餐厅，两人坐在街边大椅上，一人捧着一个三明治看着广场上稀稀疏疏的人群，恍然间还真像在度假似的。
喷泉池旁走来一名帅气的西班牙小伙，一头卷曲短发戴着棕色毛线帽，背着一把吉他坐在附近的木椅上开始调音。
没过多久吉他声就响起，陈立农的目光被音乐吸引，右手曲在大腿上打着节奏，一边点头一边哼唱起熟悉的歌曲。
——“I wish you shelter from the storm.”
——“A cozy fire to keep you warm.”
——“But most of all when snowflakes fall.”
——“I wish you love.”
“你很喜欢唱歌？”
侍者将咖啡端上桌，林彦俊放下手里的三明治，忍不住打断了哼唱的少年。
“嗯，唱歌是我的信仰。”
陈立农说完这句话，突然眉头一皱，垂眼陷入沉思。
唱歌……是他的信仰？
这两年里没有一个人会因为自己的歌声而踏足圣德里教堂，唯独阿俊……阿俊……
“你会带我离开吗？”
车票上的时间是明天上午九点半，陈立农的食指触碰到林彦俊的指头。
“……”
林彦俊闻言垂头，缩回手臂开始搅拌咖啡杯里的液体。
对面的人不再继续追问，安静的吃完早餐，安静的跟在他身后，安静的像不存在那样沉默不语。
穿过广场与几条小道，林彦俊心中的愧疚愈发浓烈，他转身想跟身后的人解释，却发现陈立农突然不见了踪影。
他怎么那么糊涂呢？
自昨晚开始，陈立农就喜欢用手指轻触他的后背，就连今早出门后也是如此，他都能察觉到背后那一小点力量。
可刚刚他心烦意乱一时大意，竟然疏忽了背后的触感。
“陈立农？！”
“农农？陈立农？！”
空旷的小道没有人影，林彦俊原路折返寻找了两遍，也依旧没发现陈立农。
这家伙能去哪里啊？不是说没有地方可以去吗？为什么突然消失了？是在生气自己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吗？
……明明上一秒还在烦恼要不要带人离开，现在人都主动消失了，他却没有半点开心的情绪。
//、失踪的少年//
酒吧的老板娘正在招呼别桌客人，林彦俊寻人寻了一天，路过酒吧时这才感觉到疲累。
他坐在吧台接过酒保递来的Sangria，华裔老板娘与客人谈完话后回到吧台，向酒保说了几句西班牙语，随后伸手拍向林彦俊的肩膀。
“周日的圣德里之行很累吗？”
“……有一点。”
林彦俊捏着酒杯，目光呆滞的盯着酒柜。
“听说你去了教堂？”老板娘的消息源自于房客范丞丞，“还带回一个身份不明的中国男孩？”
“……他不见了。”
“抱歉，我并不是想八卦什么，只是我之前提醒过你，教堂那边很不安全，镇上的人几乎都不去那里。”
老板娘身子斜靠着吧台，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你也许会笑我为什么会相信毫无根据的传闻，但是在两年前，有一个中国游客突然消失。大使馆那边联系市里的警察，连镇上的那些懒鬼也帮着找了很久，最后他们在教堂那边发现了那名游客的私人物品，人却凭空消失不见了。”
“所以你们觉得，是精灵杀了那个人？”
“圣德里并不大，也不是什么高山险地，这里一向太平从没有人失踪过，警察找了三个月也没有发现那名游客，所有人都说是教堂里的精灵在作祟。”
是啊，三个月，就算是只狡猾的兔子也该找到了，更别说已经过去两年还没有任何消息。
“啊对了，突然想起你买了明天上午的车票。”
老板娘突然打了个响指，冲着吧台的酒保又说了几句西班牙语，接着对林彦俊笑道：“今天给你免单，喝完酒就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起床后不要犹豫，收拾好行李马上离开。”
夕阳再次落下，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被吞噬后，林彦俊从酒吧出来，漫无目的走在小镇上。
附近隐隐响起了吉他声，他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when snowflakes fall.”
——“I wish you love.”
是白天在中心广场遇见的西班牙小伙，夜里小伙换了个位置，坐在小道矮树下的长椅下轻声吟唱。
春季的凉风夹着小伙尖细的嗓音贯入耳廓内，林彦俊想起陈立农低沉磁性的声线与现在的歌声截然不同。
已经天黑了，他抬头看向夜空，黑深可怖一望无垠，又囔囔自语着‘还好今晚有星星’。
……陈立农你在哪？
抱着一丝侥幸的心态，他快步朝着旅馆而去。
也许，也许这家伙也找不到自己早就回旅馆等着了？
进入旅馆大堂，小老板黄明昊突然拦住匆匆上楼的林彦俊。
“林先生。”小老板一改往常的嬉笑，神色凝重的将手中的手机递了过来，“你看看这个。”
林彦俊接过手机，屏幕上是国内微博界面，一则发布于两年的微博映入眼帘。
[露可的旅行薄：已经证实了，三个月前在西班牙南部小镇圣德里失踪的中国游客是某预备出道的男子组合主唱，他是跟着另外两个组合成员一起去的，现在警方找了三个月也没有找到，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可惜这么一个大帅哥了，大家以后出国旅行要注意安全啊，千万不要往当地人都不敢去的地方跑！ ]
微博里附上了九张图片，其中一张是科普圣德里教堂与圣德里精灵的传说，而其余八张则是……陈立农不同时期的照片。
林彦俊呼吸一窒，手指深深攥紧了掌心里的手机。
//、复活的少年//
谁也不知道圣德里精灵杀人的传说是怎么冒出的，大家更不知道这个传说是从什么年代开始被疯传。
教堂前的精灵被毁掉了一边翅膀，陈立农摸着残缺边缘，忍不住倾身亲吻在上面。
两年前他跟组合成员一起来到圣德里旅行，在他第二次偷跑来教堂时，他突然哮喘发作。
身边没有气雾剂，他倒在地上呼吸困难濒死之时，是圣德里的精灵救了他。
你问他精灵长什么样？
其实精灵没有形态，在夜色下只有一阵幽蓝荧光将他笼罩。
他还听见了轻细哼叫的声音，那不是世界上存在的任何语种，也不像动物毫无章法的鸣叫，而是像某种频率震动发出的细微声响，一声声回荡在耳畔。
模糊中他看见自己的身体被荧光侵蚀，精灵的声音也随之缓缓减弱。
之后的事也不太清楚，他醒来的时候就被困在了教堂里，甚至无论怎么冲着警察喊叫也没人能发现他。
他开始慢慢记不得很多事情，只能日复一日的坐在断掉的石柱上发呆。
没有饥饿，没有冷暖，他仍还活着。
精灵再也没有出现过，或许断掉翅膀的精灵用它最后一点力气救了这个可怜的少年，然后他便成为圣德里新一代的传说。
一个同样失去信仰，没有归属的精灵。
它引以为信仰的翅膀被折断，就连栖身的教堂也成为了废墟。
于是精灵询问偶尔出现在附近的居民，问他们愿不愿意带它离开，愿不愿意成为它的信仰与归属。
没人愿意带着失去翅膀只能化做一团幽蓝荧光的精灵离开，胆小者甚至还编造了该死的传说，让来教堂附近的人越来越少。
这里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废墟，精灵望着夜空的星星，开始羡慕这些没有翅膀却能飞上天的家伙。
……或许，总有一天它也能像星星一样？
精灵在废墟里闪着荧光，把那些遥不可及的小东西当成了希望。
他忘却了本身的记忆，继承了精灵这些年无趣又恐慌的记忆，而唯一清晰刻骨的，便是他的名字——陈立农。
教堂附近无人出没，陈立农坐在石柱上无聊的唱起了歌，唱歌能让他有些许安心，内心也不再那么恐惧。
他唱歌，从中文唱到英文，从儿歌唱到情歌，直到林彦俊踏进教堂，第一个能听到他唱歌的人终于出现。
“我叫陈立农，你可以……带我离开吗？”
//、归属//
第一次有星星陈立农却睡不着，天空全亮的时候，他盘腿坐在石柱上，神情里尽是藏不住的失落。
阿俊不愿意带他离开，他心里很清楚。
勉强一个人永远都不会快乐，他不想阿俊不快乐，于是就悄悄挪开了触碰在阿俊背后的食指，转身回到了教堂。
阿俊应该已经上车离开了吧？
他用手掌拦在头顶，抬头看向白昼青天，鼻头突然止不住的泛酸起来。
I wish you love，听起来很甜蜜，其实还有他最不愿意的唱到的那一部分。
——“My breaking heart and I agree.”
——“That you and I could never be.”
——“So with my best my very best.”
——“I set you free.”
“……阿俊，一路顺风。”
陈立农垂下头，低声浅笑着擦掉眼眶中积展而出泪水，决定从今往后不再唱歌。
反正，也不会再有人听见了。
他蜷缩在石柱上，任由时间攀跑，四周的光线不知不觉黯淡昏黄。
细微的尘粒浮在空中缓缓下沉，远处地上的碎瓦突然沉闷一响，接着又一响，有脚步声缓缓靠近一片死气的教堂。
林彦俊看见石柱上缩成一团的少年，突然将背后的行囊扔在了地上。
少年被行囊砸在瓦片上的声音吸引，起身抬头时，那个应该离开圣德里的人此时正扬着唇角站在他面前。
“阿俊……”
“笨蛋，为什么要消失？”
“……阿俊不是不想带我离开吗？”
他的寂寞与恐惧比不上百年折翼的精灵，也就两年而已，这两年被困在教堂无人知晓就足够让他难受委屈，他想离开，想跟着阿俊一起离开。
“我有说过吗？我有说过不带你离开吗？”
“……”
陈立农的手被拽起，覆在林彦俊起伏不定的胸口，激烈的心跳从掌心传来，他微微启唇讶异的看向对方，有些不解。
“这是第二次，你要记住，这是主人的心跳。”
“……”
“陈立农，你归我了。”
“……”
“哼，傻傻的，我们走吧。”
我们，走吧。
是我们，他被归为阿俊嘴里的‘我们’。
少年起身默默跟在身后，他好像看见一片幽兰荧光从身体里透出蒸发，精灵弥留在耳际最后一声细语，与荧光一般悠扬而逝。
他回头不再用手指轻触眼前人的后背，因为阿俊已经伸手牵住了他。
//、信仰//
林彦俊记得阿嬷还在世时，因为爸妈工作太忙，他曾经有一整段暑假都住在高雄阿嬷那里。
一楼有家小孩常常唱歌打扰到他的午睡时光，阿嬷说这家小孩唱歌很好听，可惜小孩有哮喘，家人越是不让小孩唱，小孩就越要唱。
才五岁而已居然比他还顽皮叛逆，林彦俊轻哼一声，打开窗户冲着楼下大喊道：“欸小点声！吵死了！”
“……葛格？你在说我吗？”
小孩从窗户里探出脑袋，一双下垂的狗狗眼灵动又无辜。
“……”
真是的……长那么可爱干嘛？！
不过这小孩真的不怕死内，林彦俊从公园回来，恰巧看见一楼的小孩抱着不知从哪里来的流浪小狗正在唱歌。
天哪，如果狗毛引起过敏怎么办？
林彦俊上前将小狗夺走，样子凶凶的，害的小孩皱起鼻头噘嘴小声道：“葛格你喜欢就跟它玩，要轻点噢，大花还很小内……”
叫‘大’花还小吗？
他掂了掂手里肉嘟嘟的狗狗，瞥到花坛旁喂了一半的狗食，心想这小屁孩真厉害，居然把一只流浪狗喂的这么肥。
“那么喜欢它干嘛不给它找个主人？”
“我怕大花的麻麻会回来找它。”
“它麻麻去哪里咯？”
“去很远的地方了，跟我麻麻一样，不过爸爸说她们会回来的。”
林彦俊‘嘁’了一声，这种骗三岁小孩子的话居然也信，去世的人怎么可能会再回来啊？
笨蛋。
不过哦，小孩虽然傻了点，但唱歌确实还不错。
暑假过去一半，林彦俊已经习惯了小孩整日没夜的‘魔音贯耳’，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软糯的童音歌谣也是最佳的助眠之一。
他偶尔探出窗子看见小孩搂着大花在自娱自乐，也偶尔看见小孩的家人怒气冲冲的大声训斥，然后拉着小孩回家洗手吃饭。
大人的训斥翻来复起无非就是那几句——
“你不要再唱啦，身体还要不要了？”
“不要再跟大花玩，狗毛很容易过敏啦！”
“你要气死阿嬷哦？气雾剂放哪里啦？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啊？”
“你这臭小孩，怎么就是不听话？要讲几遍你才能记住齁？”
“不要老唱歌，不要碰大花，带好气雾剂。”林彦俊看着楼下的情景剧，忍不住跟着学嘴起来，“你要听话啊，不要让阿嬷担心好不好？”
真是让人操碎心的小孩，他关上窗户，蹦蹦跳跳从冰柜里取出一瓶汽水下楼去公园玩。
第一次看见小孩哭是在大花不见的时候，林彦俊从公园回来，看见小孩蹲在花坛前悄悄抹眼泪。
“喂？你怎么了？”
“大花、大花不见了啦……”
“不见就不见啦，有什么好哭的，说不定……”
说不定被狗贩子抓去卖了。
话还没说出口，小孩就停止了哭泣，抽搭着鼻子用那双无辜下垂的眼睛看向自己，是要寻找一丝安心慰藉。
“……说不定被抓去收容所了。”
“那、那大花麻麻怎么办？它回来看不见大花怎么办？”
“不会啦，大花麻麻跟大花心有灵犀啊，才不会失散咧。”
“是这样吗？”
最怕小屁孩追问到底了，林彦俊皱了皱眉缓缓叹气道：“是这样啦，相信我，我比你大五岁欸，懂得比你多哼。”
“……可是，可是以后就没人听我唱歌了。”
小孩说着又忍不住伤心的哭起来。
“……”
真麻烦。
林彦俊掏出身上的纸巾，拉起蹲在地上的小孩替人擦干净鼻涕眼泪，“你别哭了，我听好不好？我听你唱歌！”
“呜……真的吗？”
小孩及时止住眼泪，睁眼看向面前这个个子高高五官秀气的大葛格。
“真的啦，男子汉说话算数，讲过的话就绝对不会反悔。”
“那我们拉钩！”
“……”
果然是小屁孩，真的幼稚。
拉钩就拉钩吧，只是这个暑假恐怕就不能常常去公园跟那帮刚认识的小伙伴踢球了。
*END
*为了今天粉丝嘉年华cjzb能doi特地把be脑洞改成了he
*cjzb给我冲鸭！！！
*有隐藏的异丞嘻嘻嘻嘻嘻嘻嘻刺不刺激？
*地名及传说纯属虚构，我自己瞎编，不要考究。
